善惡會由那個時代的道德去衡量,最終的價值將成為歷史,交由後世來裁定。既然如此,現在走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即可。

东京地下铁29

  「只要你有再杀我上千次的觉悟,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重做这一天。」

  让自己的脸上堆满笑容,我口吻平静地说道。

  听见这话,莱茵哈鲁特的眼球骤缩,气息都变得紊乱起来。他将手里的刀举高,左手压在我的脸上。视野被遮住了大半,指骨硌得人皮肤发痛。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样的状况下,说不定会陷入死胡同里。明知情况难解,心底却如明镜般沉静。

  爸爸说对了。我对他的人格抱有无可救药的信赖。就算他愤怒到这个地步,我也坚信他能够守住之前的约定。

  刀落下,刺进了我脑袋旁边的枕头里。

  要换新的了。我缺乏危机感地想道。莱茵哈鲁特抽身从我床上下去。我这才有重新取回身体的实感。

  「死了多少人了?」我问。

  「现在已知因心肌梗塞、脑梗、哮喘等疾病紧急入院的有35人,抢救无效死亡的有8人。但是,独居在家就很有可能得不到及时发现……」

  「这样啊。」我嘟哝道。

  现在的快递送件快得吓人。川口组当天就完成情报扩散在我意料之内。说实话昨天的相处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会撕破脸的感觉。可尽管如此——

  还是忍不住沉浸其中了。

  我忍耐着心脏处传来的刺痛感,捂着发痛的脖子坐起身。虽然没有割到动脉,但血没能止住。莱茵哈鲁特带着医疗用的酒精棉花转回来。

  我笑他:「你还真能若无其事地来给自己的受害者疗伤啊。」

  「你是受害者吗。」他冷漠地回应。

  真是,用这样的态度,万一……万一我笑不出来了该怎么办?

  「我自己来就好。」

  「别动。」

  伸出的手被重重打落,他按住我的头压在墙壁上,动作慎重但绝说不上轻柔地清理着伤口。酒精触及创口引起令我龇牙的疼痛。

  「痛,痛,你就不能轻一点吗?」

  「为什么你总是不能接受教训呢……为什么总是在我想缓和下气氛的时候,做出这种叫人无法容忍的事情……」

  「因为我只会这种做法。」

  我满是倔强地和他顶嘴。

  莱茵哈鲁特的眼里泛起涟漪。一瞬间我还以为他会垮下脸,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神情。但那只不过是错觉。

  然而,我忽然意识到,他的这份悲愤与哀伤并不完全指向我。

  那是对残酷造物主创造出的世界。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始终对世界无法攻克的矛盾示以了哀伤。

  疼痛不再折磨肉体,我放松肩膀,竟没由来地觉得他有点可怜。

  哪怕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结果不管在哪里他都只能毫无办法地向世界妥协。

  原因是——

  「你啊,其实也想杀光的吧。在变得无可挽回前,先一步,将可能造成危害的毒割掉。」

  用手小心地碰触莱茵哈鲁特的手腕,发现对方没有施力加重痛楚的打算后,我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从手腕到指尖,他的手好冰,像是血管突兀地在中途被截断了一样。

  「没有,我只是……」

  「只是?」

  「我一直想相信,事情不会变得那么糟。因此为何……你要将神话生物的存在公之于众?」莱茵哈鲁特悲痛地反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指。那因无从宣泄的苦楚而过于强大的力道让他的手都摇晃起来,「情报验证需要一段时间,在那之后应该会再出现一批因接受不了现实而发狂自杀的人。究竟要为你的一己之私害了多少人才甘心啊!」

  「——而活下来的,就会是强者。」

  「不会有这样的事。你明知道不会有的——!只是认知到神话生物就会让人的精神崩坏。越是了解就越会坠落到另一边去。」

  这次是真的看懂了。

  那双因浓烈情绪震荡的蓝眼睛里,映出的不是对我个人的恨,而是对自己有一天说不定会杀死千万人的恐怖。

  我想起听说过的一个少女的传闻。少女奔走在战场上,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战争,不,是历史的走向,让长久地用血与泪涂抹王国的战斗落下帷幕。

  对她的名字已经没印象了,但称号却记得很清楚。那是英雄的象征,『剑圣』的先代之一。

  少女的那双手上究竟沾上了多少血腥呢。她又产生了多少罪恶感呢。我对此一无所知,但她在战后没有再握剑的事,经常被当做谈资流传,直到她死前的一战。

  莱茵哈鲁特避讳着杀戮。就算是在那火烧的王都,他也没有用尽全力。否则,艾尔莎肯定没可能拖住他。

  我明白的。杀人是种毒瘾。就好比已经不会考虑其它解决办法的我。

  莱茵哈鲁特一定在竭力避免手下生命的分量变轻的惨况,为此他通过隔离,通过让人对真实视而不见来拖延事态恶化。

  然而——

  「我才没有你这样的情怀。你觉得这是社会大动荡的序幕?或许是这样,但,这才叫做希望呐。」

  「你都在说什么。」

  「没在瞎说哟。你不懂吗?只要不迈出这步,人就永远无法与神话生物匹敌。通过让人远离危险来维持的和平,真脆弱呀。纸老虎的守备。背地里的暗涌。就算是我也成功烧掉了你们的王国。这回也一样。放任杰出的研究陷入死胡同,对社会下的不安定要素视而不见。只靠你这双手能保护住什么?」

  莱茵哈鲁特猛地看向我,不用微笑遮掩就藏不起来的锋芒像刀一样。他想抽回手,但这次我没有妥协地按住他的手,像是要用体温来感染他一样——

  「别逃啊。」「我并没有打算逃跑哦。只是在反感你。」「真的?」「……我没说谎。」「但也不是实话吧。」

  交换着白开水般的台词,我努力想抓住变得慌乱的莱茵哈鲁特的尾巴尖。可惜,他不是那么容易手忙脚乱的家伙,一眨眼就恢复了镇定。

  「实在是太过强词夺理了。」他谴责道,「就像杀了人后说这样你们就会警惕杀人犯一样。」

  「你把我说得好过分耶。」

  「没有比用漂亮话为自己辩解更可耻的了。是你害的人。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的。」

  「真讨厌。」我嘟哝着,伸手将他落到眼前的额发拨到旁边。

  莱茵哈鲁特凛然地看着我,像是在逼问:「我说错了吗?」

  「没有。但是,好讨厌啊。你不相信人的可能性了吗。总是,总是,说着『这样努力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超越我了』的,讨人厌的你跑到哪里去了。」

  唉,饶是我这么厌烦他,也得承认过去的莱茵哈鲁特有几分可取之处。

  如果说过去的他是远远地守望着事态发展,乐意为正义献身的剑,现在的他则如同刚刚开始为人父母,因不知该如何教导孩子而焦头烂额,过度提防的胆小鬼。

  把我这样的病菌洗掉,世界就会变好了吗。当然不是。然而,他心底的某处在认真地觉得我死了,危害他心爱世界的恶棍会少很多。根本是过去残留下来的被害妄想症。

  「……说得像是在为他人着想一样。」莱茵哈鲁特黯然地垂下眼眸。

  他也觉察到自己有多么多管闲事了吧。

  明明这个世界不需要他,莱茵哈鲁特也无法改变自己的性质。

  无论在哪里,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英雄,只能成为英雄。

  因此,他无法超出自己固有的限界成为别的样子。

  我不禁叹了口气,不是在为莱茵哈鲁特感到可怜,而是同情一想到这份上就打从心底开怀的自己。

  我不也是相似的性质吗。

  哪怕明知道自己崇尚暴力,蔑视生命,嗤笑他人的不幸,活得像是个人渣。

  也已经,无法变成人渣以外的样子了。

  「我才不会为无关的人着想。光是举手之劳就快累倒了。」我毅然决然地反驳他,「对我来说,根本不存在为了救一千人不得不去杀死一百人的问题。我重视的人在哪里,我就会去哪一边。无论是因此与世界为敌,还是站到你的身边,呢。」

  最后那句我说得有些犹豫,总觉得有种奇妙的,使人心里发痒的感情融在了里面,又莫名地叫人难过。

  虽说,从物理层面,和莱茵哈鲁同行已成为现实,但内心又如何呢。

  我将过去的他研究透彻,即使是在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比我更贴近地看着莱茵哈鲁特。因他产生的感情货真价实,是那么强烈地影响着我。我不认可他的生存方式,却依然觉得那如火焰般闪耀,让人憧憬,惹人生忌。

  但他呢。是不是对我只留下了负面的印象,头脑发热地想让菜月昴变成一个无害的家伙?

  我想到至今为止自己做的事,又想到将要去抢夺莎布·尼古拉斯之卵的无谋之举,觉得再怎么被他戒备也无可奈何。

  理性上的明白,到底是同感情上的认知不一样的。脑子再怎么清醒,难过的心情却没减少,若不是当事人就在前方,我早就抱住自己在角落里种蘑菇了。

  但,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态,莱茵哈鲁特的美声却无法被我耳朵过滤掉。

  「站到我身边吗,你还真是爱瞎说哦。」

  「虽说本意不是要协助你,但我也没针对你搞破坏吧。不觉得是长足的让步了吗。是修身养性后的我才有的从容。」

  尽管这份修身养性在很大程度上是托了艾奇多娜的福,但无论谁来否定我自身的努力我都会揍扁,不,是反驳他。

  见莱茵哈鲁特的态度不再是醒来时那样咄咄逼人,我挠头,打算抽身下床洗漱,才注意到谈话间自己一直抓着莱茵哈鲁特细长的手指。

  那无论是指骨还是指甲都无比美好的手已经不再冰冷。发白的指尖染上薄薄的血色。他掌心的纹细而深,像刻在掌上的伤。

  据说手相有相当程度决定了人的命。比如生命强度,感情波折,重要之人——

  「——如果我成为了你重视的人,你会怎么做?你也会为了我的愿望而行动吗?」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话语过于飘渺,以至于一瞬间还以为不是在对我说话。

  然而,抬眼就对上莱茵哈鲁特的蓝眼睛,我心底冒泡的那点迟疑一下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的感情。

  「真不像是你该说的话。」

  我轻轻放开他的手。

  为他的愿望而行动。

  菜月昴,为了莱茵哈鲁特。

  光是想想鸡皮疙瘩就冒出来了。真亏他能把这种话说出口。终究只是花招而已。用这种手段来扰动人心,他怎么就不害臊啊。

  我咂舌:「等它化作现实再说吧,否则只是梦话而已。」

  说完,我起身朝浴室走去。这么一闹,肚子都有点饿了。想着早上吃什么才好,平复不知为何跳地很厉害的心跳时,背后传来了淡淡的,不明指向的声音。

  「——你好像没注意到……」

  像是不要被他察觉似地稍稍侧过脸,但,莱茵哈鲁特已经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再和他交谈已经是两小时后。

  期间,我像棵默默无闻的野草,抱着平板缩在床上自由生长,享受周日的时光,和家人对发消息。时不时听他以低沉的嗓音诉说神话生物的传开过程中出现的新遇害者,融入敌意的一字一句比刀子还锋利。

  这样对待病患真的好吗。我顿时觉得自己像个被专属医生抛弃的小可怜。虽说先一步挑起事端的是我自己。

  如此,在患得患失间,我被莱茵哈鲁特搭话了:「我出去一趟,你老实待在屋里。」

  与其说是搭话不如说是叮嘱,甚至有点威胁的意味。

  我懒洋洋地给出应答声,就听见他离开门锁轻轻扣上的声响。

  「……只有一个人的寝室吗。」

  从床上爬下,我手插口袋,悠哉地晃到莱茵哈鲁特的床边。他那股惹人讨厌的气味扑面而来——并没有发生那种事。被整理得干净整洁的床铺像没人睡过一样。

  「没意思……是你说让我待在屋里的,别怪我呀,谁让我太无聊了。」

  将老实这个前置语无视,我恣意地侵犯莱茵哈鲁特的私人空间。

  以一个成年男性的生活习惯来看,他未免也太不具备人情味了。

  科技发展至今,人在现实的物质消费越来越少是事实,甚至出现了完全生活在网络世界里的人。但,莱茵哈鲁特也好,我也罢,都不喜欢虚拟网络设计出的浮华。

  过去的我为了前往异世界悉心准备,基本不沾和虚拟碰边的娱乐。别人看我像在看活在平成时代的昭和男儿一样敬而远之。解放自我的一年里,没朋友的我就算偶尔打打游戏,也感到身心疲惫,跟不上时代潮流,只玩玩经久不衰的单机游戏过个瘾。

  与我相比,莱茵哈鲁特是另一个极端的老古董。他被命运扼住脖子,为了他人四处奔波。身为现充根本不染虚拟的毒。

  不过——

  「这家伙……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从他一丝不苟的抽屉里发现了本杂志。一看就知道是时尚杂志,不过这和过去的时尚略有区别。如今引领时尚的人是活在虚拟中的网红。也就是从真的颜好,变成了谁的技术更好。

  若说体内多了个神话生物的器官有什么好的地方,那就是器官越是发达,长得越是好看。在吸引配偶方面简直有天生优势。设计者对人类的交媾理论理解得透彻。

  可惜,信息素对我非但毫无美颜效果,反倒让我成为不讨喜的那款。至今没遇到真命天女就是证明。世界对我讨厌程度可见一斑。

  言归正传,我不觉得莱茵哈鲁特是会被美色所惑,将所剩无几的闲暇时间浪费在时尚杂志上的人。恐怕是别人送的吧。比如那个已经变异到我完全看不出昔日影子的菲利克斯啦菲利克斯。

  当初,莱茵哈鲁特说菲利克斯是为了给他送文件过来才被卷入事件中,险些被害,落到遭人蹂躏的悲惨下场的。那个文件究竟是什么已无法探究,毕竟菲利克斯获救时手上没有,也不可能带着任何东西。

  但这不代表着他给莱茵哈鲁特带的东西没有备份啊。

  我心安理得地翻开封面印有风骚女性Omega的杂志,决定从中挖出黄赌毒因素,好好地羞辱莱茵哈鲁特一番。

  这么打算着,美滋滋翻页的我的算盘,很快就在冲击中落空了。

  映入眼中的一页乍一看不具备任何让人吃惊的要素。那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性,也和我知晓的任何面孔对不上号,然而——

  「莎缇拉……莎缇拉·恩维……嫉妒,吗。」

  女性旁边标注的文字让我失去了玩闹之心。

  ——艾奇多娜·格利德。格利德是『强欲』的英文吧?

  ——你口中艾奇多娜的姓氏格利德,达芙妮女士的姓氏格罗托尼,都是七大罪的英文名称。

  不觉得这是种偶然,我确信,这本书之所以出现在莱茵哈鲁特的物品里,必然是因为她。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对这点我抱有疑问,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让我知道莎缇拉。即使,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魔女教了。

  不,说不定是有的。与邪教相同性质的教派之类的,只是我没遇到,深入接触过那个世界的莱茵哈鲁特知道。

  而他,深深地戒备着我。

  「————」

  过去,为什么是不会消散的呢。

  不,是为什么消散的,只有令人感到快乐的记忆呢。

  对现实感到了可憎,我不快地将杂志扔到一边,又捡回来,慎重地放到原处。不小心就对着莱茵哈鲁特的桌面发起了呆。

  这个没有人情味的老古董桌上,放置着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定制文具。只有一处保留了现代风情,那就是电子相框。

  太阳能加持下,在阳光中不断变幻播放照片的相框里,尽是些令人感到温暖的全家福。

  我对里面这些年轻的面孔略感眼熟。诚如莱茵哈鲁特所言,光是透过相片传过来的氛围,我就知晓这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只在梦里奢求的家族温情。就连他那没出息的,将恶意写在脸上的老爸,都散发出令人会心一笑的倒霉妻管严的气味,真叫人受不了。

  他的幸福的世界。我的幸福的世界。

  不交集在一起就好了。没有神话生物的存在就好了。平稳地度过十九岁的一年就好了。

  我是真心祈愿着和平的日子,世事却不尽如人意。

  将我卷入异世界的非日常也好,害我深陷于神话生物的泥沼也好,不讲理的事从不给人申辩求饶的机会,只是一个劲地搞着破坏罢了。

  为何,为何,明明是受害者的我,变成了不得不死的加害者。

  ——也就是说,应该是我,不,应该说相当多的人被你的倒霉体质卷入了才对。

  「啊……是这样啊……」

  只是因为我是倒霉到不行的扫把星而已。

  从椅子上站起,突然一阵眩晕感袭击了我。视野里唐突冒出的黑色斑纹占据了眼球。我伸手抓住最近的床杠,勉强让自己安稳地坐到床上。尽管我心知这是莱茵哈鲁特的床,但现在没有挑剔的余地。

  糟糕。真是太糟了。只是分别了一会儿,我就又变成这幅德行了。实在不像样。

  早已熟悉的黑暗包围了我,身体好像会就此溶解。要是真的能融化该多轻松呢。

  我是多余的。无论是在那个世界无能的我,还是在这个世界嗜杀的我。亦或者是,连好好生活都出现问题的,精神失常的我。

  即使如此——

  「又到这里来了呢。就算是我,也对自己出现次数那么多的事感到悲伤了呀。」

  漆黑的视野里看不见任何东西,然而,少女的声音响起时,还是让人产生了看见她平稳笑容的错觉。

  自那优美从容的嗓音里听不出半点悲伤,那种异常的心性我早已领教,当然不会和她较劲。

  「假如,得到了乳汁,我是不是能不再来这里……能像个正常人一样……」

  想要能一劳永逸的良方。想要从失控的边缘回归。只要不是以这份记忆为代价,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知道,这想法实在太过贪婪了。就像个上了毒瘾的混蛋,在向神祈祷此生还能长命百岁一样。神一定不会宽恕我吧。

  然而,作痛的心,让我无法舍弃希望。

  「……我不觉得他对你的戒备会有丝毫减少呢。当达成我们的目的时,你就成为危险一级的人物了。另一方面,也不必为自己的发狂症状感到急躁哟。与暴走时不同,现在这样是你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

  「你说这是保护?」

  「虽然由我指出不太好,但你的死亡次数太多,也遭受过太多残酷的折磨了。即使现在身体完好,你脑海最深处却残留着『自己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的印象。一旦你失控,这种印象就会浮出水面,妨碍你正常地生活。这不是你的错,但,无人能帮你也是事实。」

  听着她的话,我无意识地望向虚空。这意味不明的暗,确实同我记忆中的死无比相似。失去手足,动弹不得,血如泉涌,在无边的疼痛里步入虚无。

  她说得对。没有人能帮我。过去如此,现在也是这样。但,曾经我产生过自己并非一人前行的感觉。现在——

  不由得想起前两次睁眼看到莱茵哈鲁特的可气情况,我咂舌道:

  「嘛,我也不奢望别人来救我。那种痛楚,也不想再尝了。够了,如果你说得没错,只要等会儿我就会好的吧。」

  「虽然在我看来驻足回顾不失为一种妙计,但现在可不是停下的好时机。你还得再加油一阵子才行呢。」

  「……你啊,都知道些什么。」

  「只是简单的推理而已。你们过去种下的因,到了该偿还的时候。」

  表现得一幅全知全能的模样。这个女人,难道平时没有别的事可做吗。一直关注着我,简直像是个跟踪狂。

  我厌烦地边唾弃边回应她:「反正莱茵哈鲁特已经去处理了吧。交给他就好了。又不会死。」

  「可以吗?我不觉得你能袖手旁观呢。」

  「才~不会插手哟!又会被提防。」

  「尽管如此,你也不会抛下他。至今为止,你一次都没有抛下莱茵哈鲁特先生,不是吗?虽说你有给自己找很多理由,但在我看来只是自欺欺人呢。哪怕是很小的契机都足以让你行动,你对他的执着就是那么强韧而顽固。」

  以旁观者清的口吻说出这种话,她是想怎样啦!逼得我承认那股从前世继承下来的执念,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吗?真是的,火气都起了。

  「那又怎样。这只是我的爱好而已。人追求让自己感到赏心悦目的事物有什么错。」

  「爱好,吗。我不是很懂呢。不过,就算是我也能注意到,你们是如此相似又那么不同。仿佛他走错一步就会变成你,你走对了一步就能变成他一样。」

  「不好意思浇灭你的热情。我可不觉得自己有能耐成为他,也不认为莱茵哈鲁特会对我抱有什么好笑的期待。」

  「如果没有强烈的正向感情,我可不觉得人会为另一个人做到这地步。」

  「那你就错了。」我斩钉截铁地反驳她的话,「因为他是莱茵哈鲁特,没办法放下任何人的自大狂。改变我,让我为过去忏悔,他只是背负那样的使命感而已。要是他能成功,对我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我没有阻止他,远离他。

  「——只要你们双方间的执念不消失,为什么你觉得只可能是他改变你,而不是让他因为你的存在发狂呢。」

  哇,这个女人都在打什么恐怖的算盘啊。把莱茵哈鲁特,还是这个深深戒备和厌恶我的莱茵哈鲁特拉到我的身边。就算是前世的我都不敢想这样夸张的事。

  再者,莱茵哈鲁特放弃自身原则,赞同我的观点,堕落到这边来的画面,想想都觉得超级可怕,虽说确实激动人心。

  「真不愧是冠有『强欲』姓氏的女人,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个,只会抢女人的白痴相比,你实在是太贪婪了。——但别搞错了。」

  我可恨地弯下嘴唇,对幽灵般看不见的少女发起控诉:

  「现在是我有求于他。不是他在依靠我。如果不是因为你很无能,解决不了我的问题,我也不至于非得麻烦他。」

  「说得可真过分,我明明只是针对现状,提出一个对你我都有利的提案罢了,但……我没办法帮你缓解心理压力是事实。因为,这双手已经抓不到任何人了。」

  「你——」

  「该回去了呢。别再沉浸在过去中了。有将不幸化作食粮的力量,人才得以立足于天地间。不要想着去成为什么人,而是思考自己能做到什么来行动吧。这样,谴责自我的心,也能稍稍减负了。」

  突然听到堪比鸡汤的说词,我一愣,下一秒就被抛回了现实。光涌入视界,刺得我立即闭起双眸。

  简直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艾奇多娜那样的老不死怎么会死呢。

  晃着还有点沉重的头,我慢慢下床,免得又出现眼前发黑的情况。这时听到了门铃声。

  莱茵哈鲁特?不,那家伙不可能不带钥匙。也就是说是别人?嘛,虽然我在这学校毫无人际关系可言,但来找那家伙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踩着拖鞋,我懒洋洋地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性。

  没见过的脸,苍白的头发和苍白的肌肤,金色的眼瞳打量着我。怎么看都不是学生。想到艾奇多娜的忠告,我稍稍提起了防备心。

  「——你谁?」

  「初次见面,菜月昴君,我是白山栉罗,现所属于公安零科。以后请多关照了呀。」

  以柔和的嗓音说道,男子从怀里抽出手枪对准我额头,下一秒就扣下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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