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會由那個時代的道德去衡量,最終的價值將成為歷史,交由後世來裁定。既然如此,現在走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即可。

东京地下铁31

  坠入了熟悉的黑暗中。

  就好像会被溶解般的暗包裹了我。在那之中没有她的存在。

  温柔的拥抱也好。残酷的手掌也好。热情的爱语也好。可爱的人影也好。

  在这片黑暗中不存在如此亲切之物。

  「大哥哥好像不知道恐怖是什么~」

  忽然回想起了少女的嗓音。

  尚且年幼却已有几分妖艳姿色的少女,闲适地坐在让人一眼就发怵的魔兽上,穿有可爱鞋子的脚一晃一晃,和她的马尾辫一样。

  恐怖吗。恐怖和疼痛不同,是容易习惯的东西。看穿了本质,知晓了内在的逻辑,原本可怕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疼痛不同。疼痛永远是痛的,永远是新鲜的,来多少次,都会痛得哭出来。

  那时的我这样回应她:「别这样说啊。我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瑟瑟发抖。梅丽才是,明明还是个小孩,却已经那么的——」残忍。

  就好像没有心似的。

  被我当成是没有心的少女发出「呜~」的怪音后,用天真的嗓音说道:

  「因为,没什么可怕的嘛~和妈妈比起来。」

  「妈妈,啊。」

  「妈妈她呀,会把人变成好多青蛙哦。不受控制地,跳来跳去,跳来跳去,就像青蛙一样。明明是人哦?却像青蛙一样。是人吗?是青蛙吗?都搞不懂了~」

  「————」

  对哑然的我,她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没有比那更多的恐怖。所以,我现在很幸福哦~?」

  自己遭遇过这般不幸,想让别人也品尝一下——少女脸上丝毫没有透出复仇者的心情,有的只是让人讶异的艳丽。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小孩不是因为懵懂无知而残忍。不是因为不懂死的痛苦才轻松地散播死。哪怕遭到了被杀之人相同的痛苦作为惩戒,她也能理所当然地接受下来。不会嚎哭,不会忏悔。她的世界就是这样冷酷的生态。

  然而这样拥有让人后背发寒的世界观,令我不禁咂舌的少女却用我搞不懂的认真目光,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道:

  「不过,话是这样,同样的境况对大哥哥肯定很轻松吧~」

  「你在说哈?」

  「是说~大哥哥在这方面很强呀~」

  「强,我?你是不是用错词了?词汇量有点少哦少女。」

  忍不住发笑的我被轻轻瞪了一下。哎呀,我说错什么了吗?菜月昴很强,就算是最自大时期的我也说不出这种话啊!

  然而——

  「大哥哥是弱啦,但,绝对不会改变自己决定了的事。无法打败,只能杀死,不,到底能不能杀死呢。每次,感觉绝对会死,结果又活下来了~就算变成一块一块的,肯定,也能靠强大的芯活下来。所以,妈妈才说你会无聊吧~」

  停下脚步,我好像第一次正视了帮助我解决诸多烦恼的少女。

  小小的杀手有比艾尔莎更优秀的刺杀能力。她的眼力实在惊人,装腔作势玩弄人心的本领也是高强。但那全都,包括妖艳的笑容一起,都不是属于这个女孩子的东西。

  赝品。复制品。空无一物的人偶。

  尽管如此,她也是我所遥不可及的强大。

  「……这还是第一次,吗。」

  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被人正面肯定了自己的存在。

  被冷血的小杀手夸奖一点也不值得高兴——绝非如此,不如说,感动得都快要落泪了。

  什么都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做到,只是一味寻求别人帮助的我,被人用确凿的口吻肯定了。

  不是连挡路石子都搬不开的人,就算过去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我也能被人看到了什么可取之处。想想都叫人开心。

  于是,在喜悦里,我不禁想到,我有什么是可以为梅丽做的吗。

  我可以达成什么来报答她的这一番肯定吗。

  菜月昴可有什么可取之处。

  「——呐,梅丽。」

  自然而然地,答案浮现在脑海里。

  我勾勒出梅丽错愕的神情,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与激动,嘴角上扬成夸张的弧度——

  「那样给你带来残酷记忆,你妈妈真是太过分了。我们去宰了她吧?」

  她没觉得我的话会变成现实,就连笑嘻嘻地敷衍我都没有。她的恐惧就是如此根深蒂固。因此,破坏起来肯定很有意思吧。

  谁都是嘴上说得好听,但其实没指望我能为她做到什么。正因如此,我才要去做,来做给你看。以此来证明——

  世界是很容易被改变的。

  「————」

  突然,毫无征兆地被抛出黑暗,我因涌入视野的光眯细眼睛。

  映在眼球上摇曳火焰般的红发,与死前最后烙印在心底的光影重合。我有了重新回归现实的实感。

  话是这么说——

  「……憎恶是不会消失的。直到亲手杀了,不,就算亲手杀了,也不会消失。」

  那悲伤般失落的神情,却无法和眼前掩饰不住怒火,同时对异常的现况感到困惑的,男人的脸重叠起来。

  无论哪一个都是莱茵哈鲁特没错。

  那么这一回,他是不是也会为杀意的消减感到痛楚呢。

  我想起记忆里,重复了上百次,终于让事件落幕后,少女发狂一般折磨尸首的模样。还有,静静地抱臂眺望着那幅光景的黑发女人的姿态,不由得说出口。

  那天,在王都被艾米莉亚杀死后,我的尸体遭到了怎样的对待呢。

  他,莱茵哈鲁特也会产生恨不能亲手杀死,渴望鞭尸的残忍心境吗。

  「……我,杀了你了吗?」

  对不知不觉陷入沉思的我,莱茵哈鲁特压低嗓音问道。

  见他像是忌讳一样避开杀这个字眼,我讶异地挑眉:

  「怎么了,这幅表情。」

  「不,只是感到不可思议……明明是无意义的事,我也会做得出吗?」

  我注意到努力保持平静态势的他,其实眼里透出了近乎忧郁的神色。以前也是这样的吗。只是我没能发现他心里的纠葛呢。

  这回没有被抓住,我活动了下手腕,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心好了,你没能动手。我是自杀的。」

  莱茵哈鲁特条件反射似地皱起眉,但他没有及时打掉我的手,因为注意力全在我的话上了。

  「作为你新上任的心理医生,实在没办法把刚刚那句话耳旁风呢。你为什么——」

  「还用说吗。当然只有一个。是为了报恩。」

  「————」

  闻言,莱茵哈鲁特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沉默不语。

  啊啊,这个男人没考虑过吧。

  不,是不想考虑才对。不然他肯定能注意到的,曾经我为了菲利克斯去死的事。他不想相信我是会这么做的人,希望我只是为了自己,或者我的关心范围只在家人。

  其实他也没必要特别在意,对我来说,这种程度的死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是一旦失败就会放弃的伪善。不过——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你不早该知道了吗。我只会为自己重视之人行动。假如你有一天能荣登我重视排行榜,我也会来救你的。」

  想起曾经被问过的话,这一回我不再逃避地给出答案。

  虽说只有一点,我是真的把他放在心上了。不是以敌对的心态,而是莫名地,难以释怀他那张略带苦痛和挣扎的脸。

  就好像压抑已久的幼苗终于破土而出。

  不是出于仇恨,不是由于温柔。

  只是因为我。

  某种程度上被我牵动了心神,动摇了立场的他,意外地动人心弦。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想再看见他这般为我失态的模样,但我知道回忆涌现时在胸口沸腾的是近乎毒辣的温暖,让人刺痛又不想放手。

  哎,我可真不想承认自己已沦落到无时无刻不想着他的地步。只有考虑到莱茵哈鲁特应当同我一样,拼命控制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和高涨的感情,我才会好过一点。

  思及此处时,背光半伏在我身上的莱茵哈鲁特以他那看上去变得很深的眼瞳,用望不到底和情绪的态度低声说: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

  「哈!我会觉得你人缘很差的。」

  「我更希望是去救别人呢。在这里,被断定为Alpha后,就更是被这么期待着。只是……你怎么会这么假设呢,昴。你不是会和我这么开玩笑的人。——我会当真的哦。」

  就连在说话时他都顿了顿,显得有了可笑的希冀。

  如果此时此刻,我默认他的话,他会怎样?会说「我的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这样文艺、诗意而沉重的话吗。

  这么一想,就有点讨厌默认的行为了。

  「随便你啊。我想救你,本就是和你自身心情无关的。」

  我大大方方地斩断了他的念想。

  如果是爱决不会如此武断。就和前世一样,我的拯救是单向通行。没有也不指望有来自对方的反馈。只是一味自以为是的自我满足。

  果不其然,听我这么一说,就算是莱茵哈鲁特也绷不住脸。他无法掩饰厌恶,朝我光明磊落地立下宣言:

  「真是自私啊。就像你之前为了拯救贝亚托丽丝小姐所做的吗。以拯救为名的破坏。我没办法否定你的作为。至少,我会尽全力让自己不沦落到让你动手的境地呢。只是,我原本就不会轻易死去,不会发生你假设的事。」

  「那又如何。不会死就不用帮?如果有一天,我为你去死——」

  听到他大义凛然的话,我不禁撇撇嘴。

  救人的含义不止一种,拯救人心灵也是一样的。在这一层面上,杀人未必不是解脱。帮没办法看清道路的他做出选择也是。

  但要说我现在想的是什么——

  「如果我愿意为你重来,那一定是不希望你被人遗忘。」

  说出好像抱有温情的话,我在莱茵哈鲁特惊讶的视线里语调一转。

  「因为你一心顺从命运的生存方式好恶心。」

  「……我也没办法喜欢你呢。起来吧,你有什么打算,说给我听吧。」

  错愕后,那双蓝眼睛眨了眨,划过释然般的笑意。

  虽然我觉得时间还有余裕,但既然已经达成意志上的统一,就没必要和他折腾下去。

  抓住向后退去的莱茵哈鲁特的手,我以他为支撑点爬起,将已知情报挑重点告诉了他。

  「——什么时候,人会把另一个人的眼球完整地挖出来呢。」

  坐上他的车,我边发问边顺手把几瓶蛋黄酱扔进副驾驶座的储物盒里,熟悉得好像自己已是这辆车的另一个主人似的。

  莱茵哈鲁特的手顿了顿,脸颊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

  虽然我觉得没必要,就没有把上周目亲眼目睹的悲剧完整告诉他,但这问题实在直白到让人无法不多想。

  「普通分析的话……是呢,排除加害者有精神疾病,和受害者有相关仇恨的因素……利用眼球来达成什么目的的可能性很高。」他呼出一口气,直率地面对了真实,「比如说,尤里乌斯的话,他的电脑需要视网膜信号开启。」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我不是不懂的人,也不会逃避现实哦,昴。只是,感到愤怒和后悔而已。明明是我把他卷进来的。真是不合格啊。」

  如此说道,他的眼里满是自责。

  我想说,那样说不定你和他都得丧命。心底又还在怀疑他可能有什么压箱底的秘技。

  为自己抹消不了的对他的偏信叹息,我捉摸他给出的信息的含义。

  「也就是说,为了消除可能存在的情报,才抢走了眼睛吗。」

  「……也许,我没有透露给你过。」

  以沉闷的语调说道,莱茵哈鲁特在红灯时,用余光偷偷瞄我。这动作意外的可爱,我忍俊不禁,心里竟没什么对他隐瞒的火气了。

  「如果你是指莎缇拉·恩维,我已经知道了。」

  「不可思议,我居然会觉得隐瞒你是件对不起你的事。明明我没必要对得起你。」

  他郁闷地闭起眼睛,满是真诚地说着能够气死人的话。不过我也没指望他能对我吐出好话。

  「你真是够了。」「我只是诉说自己的真心哦?有说要彼此坦诚相对的吧?」「好啦,真受不了你。」

  每次都一本正经地说些让人鸡皮疙瘩乱起的话,还反过来指摘我的错词有问题。这莫名其妙的天然本性实在叫人吃不消。

  我不断咂舌,决定这回事件结束后,一定要和这个男人离开距离。一定,一定。否则总感觉快要偏离正常的路线,走出奇怪的展开了。绝非是我太不坚定,是他太具误导性。

  然而我才闭上嘴没几秒,就听见莱茵哈鲁特硬生生把跑远的话题掰回来:

  「虽然有打算隐瞒莎缇拉的事,但我主要是不希望因此让你脱离现状,变成狂信于她的疯子。」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啦——」

  「你觉得我是在为你好吗?」

  对懒洋洋托长音的我,莱茵哈鲁特毫不犹豫地反问。

  我噎了下,一时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还不至于那么迟钝,认为这个世界的莎缇拉一定是凡人。她又一次冠有嫉妒的大罪之名,总觉得和其颇有渊源。就已知的几位,被挂上这个姓氏绝无好处。

  莎缇拉肯定和神话生物有关联。而那有很大可能会使我精神失常,暴走成那天晚上的样子。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事,莱茵哈鲁特对我隐瞒了她的情报,我认为是合理而正确的。

  然而——

  「我没有在为你好。我并没有在为你……我应该为你吗?为了你而行动,总觉得,是件可耻的事。心脏都有点不好了。」

  「要心脏麻痹了?可喜可贺。」

  「如果麻痹了兴许会更轻松呢。可惜,这里传来的只有我从来没体验过的闭塞感。就好像……被困在那里,逃不出去了一样。」

  保持平稳的直线行驶,莱茵哈鲁特空出左手轻轻贴住胸口呢喃道。

  他在迷惘些什么啊。我搞不懂这个人的复杂少男心,干脆先修正话题的走向:

  「听你的口气,隐瞒我的应该另有其事喽?」

  「也不能说完全和莎缇拉无关。事实上,调查过程中,尤里乌斯在深网发现了一个目前还没能破解的登陆网站。」

  「喂喂,这种违法大合集的感觉……他真的有好好写检讨书吗?只是嘴上说说吧。」

  「没有哦。尤里乌斯是很认真的人。实际上,已经在电脑上堆了一个文件夹了。」

  「这检讨书根本没效果啦!」

  见我语调高亢的吐槽被莱茵哈鲁特以温和的微笑敷衍过去,只好耸耸肩。

  所谓深网,是指那些无法被搜索引擎检索到的网站,通常是私有且限制访问的。单纯地检索当然不成问题,但破解他人的秘密就涉及隐私权问题了。

  虽说一般意义上黑客本来就是以此为乐,不过莱茵哈鲁特他们背后有政治上的靠山,怎么想都不该为所欲为。说到底他们有多熟练先斩后奏这一步骤啊!好可怕。

  「直接跳到结论来说,那个网站在被洞察后,迅速完成了自我消除。尤里乌斯最终得到的只是一个碎片信息。尽管如此也能得出些情报。」

  「比如?」

  「那是个私人服务器上搭建的聊天室,使用者共有七人,最齐的全员登录是在五年前,而且都在日本,当然不能排除假ip的可能。然后,聊天室的名字是——魔女的茶会。不用我说你也能想到了吧。他们的网名都是大罪之名。」

  该说是偶然吗。只是兴趣使然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是——

  「只是涉及五年前,我就没办法忽视啊。而且天下服务器那么多,偏偏是日本……」

  「——魔女一词,在这世界曾有别的含义。」

  对忧郁中坠入自我思考领域的我,莱茵哈鲁特突然强势地介入其中。听到他冷静而有力的说辞,我讶异挑眉。

  「含义?」

  「你或许不知道。魔女,在战时是对联合战线制造的神话生物兵器的称呼。」

  「我听你说起过。难怪你听我提到六十年前会露出那种表情。」

  那时莱茵哈鲁特努力想表现得平静,但反而让我看出他在压抑着什么。也许他是在想该不该对我坦白。我乐天地往好的方向想,心底却对这个猜测丝毫不信。

  莱茵哈鲁特沉默了几秒,纳闷地叹气:

  「你总是一幅自然的样子踏入不该踏入的领域呢。这幅姿态,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了。」

  「哈!反正不会是好词吧,不听也罢。」

  「嗯……羡慕之类的?」

  「你是在讽刺我吗!更火大了!」

  以前说的话被反过来扔到了自己身上,我咂了下舌,举起左拳向他抗议。莱茵哈鲁特浅笑着接受了,然后眼神一凛:

  「总之,很有可能零科已经注意到我们在调查魔女的事。」

  「是你们。别把我算进来。」

  「我们不是同甘共苦的关系吗?」

  「我只想同甘才不想共苦。」

  我毫不犹豫道,闻言莱茵哈鲁特耸了耸肩,没有说教要我活得更有人文关怀,却是——

  「如果你做得像说得那么干脆,我也就不用苦恼了。」

  「哈?」

  「总之,已经确定对方会行使暴力的条件下,我希望能优先确保尤里乌斯和菲利克斯的安全。」

  他这不干不脆又突然转折的话让我憋着一口气,但瞧他的样子不像会好好解释,只好撇嘴放置不理就新的话题接了下去:

  「当然。我可不想让人碍事。」

  「你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呢。我都不知该如何去听了。」

  莱茵哈鲁特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一秒他就收起多余的感情和我讨论起来:

  「总之,先让他们离开那片区域,只是对方有武器的话,你我两人不一定应付得过来。」

  「等一下,你是不是把我觉得最麻烦的部分,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我眉头一跳,对莱茵哈鲁特提出反对意见,「我可不觉得他们能忍受坐壁上观的位置。」

  对此,他好看地歪头,用不理解的清澈目光望向我:

  「嗯?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哦?好好说明情况就会懂的吧。」

  「我是很期待你好好解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啦……」我吐出一口气,「完全滞留在安全区域是不可能的。比起活下去,优先弄清敌人的底细是我一贯的行动方针。需要尤里乌斯的协助。」

  「你已经知道敌人可能冲着尤里乌斯来了吧。怎么还能这么说?」

  「所以他才不能置身事外呐。」

  莱茵哈鲁特皱眉:「我和你果然无法达成共识。你只是单纯想利用他吧。我却没办法看人陷入危险。」

  这人怎么就那么倔呢。我如此感慨,厌烦地不想和他争。之后无聊地盯着车窗发呆,却突然意识到,他会这么坚持,是因为觉得机会只有一次。

  莱茵哈鲁特的思考里没有『死亡回归』的存在余地。他没想过,万一尤里乌斯不幸去逝,只要我一死就什么问题都无这点。

  我心头一紧,眉毛差点就皱起来了。好险。不知道自己在觉得什么好险。将疑惑抛掉,我对他妥协道:

  「就按你说的办也行。是这么决定的吧。」

  「嗯,很高兴你还记着这点哦。」

  「我的信用超差!?」

  再一次在信用方面遭到了嫌弃,我难过地撇嘴。莱茵哈鲁特勾了下嘴角。我略感讶异地看着他,心想这人浅笑的次数是不是多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觉得那是因为我重来次数太多的我将注意力放到现实。

  我们快到朝比奈株式会社了。

  缺乏紧张感地环顾周围,我发现那家野濑水产的车没有停放在门口。听过我描述的莱茵哈鲁特也注意到了。

  「也许敌人不止零科。」他眺望着旁边作为诱饵的高楼,如此呢喃。

  「对我而言,身份从来不是重点。目的才是。至少,他们都不无辜。」

  「就算如此……」

  「莱茵哈鲁特,逝去的生命是不会回来的,永远不可能再现。送先动手的家伙上黄泉,我一点负罪感也不会有。」

  对认真说出漂亮话的我,莱茵哈鲁特无奈地垂下眼帘。

  「说得好像你有负罪感一样。」「也对呐!」

  被毫不逊色的漂亮话踢了回来,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和他一起踏入曾在我眼里化作地狱的办公楼。

  抵达五层后探头进去,看见了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的菲利克斯。讨人喜欢的气味混着咖啡香在空气里蔓延,我吸了吸鼻子,和从电脑前抬头的尤里乌斯对上视线。

  「真意外,今天会来。」

  「因为希望你们能从这里先行撤离呢。」

  对闭上一只眼睛调侃的尤里乌斯,莱茵哈鲁特以柔和的声音传达了请求。过分生硬的要求让紫发青年的脸颊发硬了。

  我没有继续看这出戏,而是转入隔壁。那里放着没有回收的防弹衣,还有被我塞进沙发垫子下的手枪。

  「要能不杀人也好啊。但总觉得哪里疏忽了……」

  将暗中获取的子弹塞入手枪内,我充满不自信地呢喃。这子弹将来不是打入我自己脑子里就好了。

  突然,听到了沉闷的声音。

  我匆忙探出头暗中窥视,发现不是敌人来袭,而是尤里乌斯正在热情地和莱茵哈鲁特说着什么。

  他用的是英语。没办法,日语说得再溜毕竟不是母语。一个字都没能听懂的我拿起绿色杯子给自己倒了咖啡。

  我看见菲利克斯已经醒了过来,抱着先前盖在身上的毯子,浮现出茫然而带有疼痛的神情。

  我对他这幅悲痛的样子有印象。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的,菲利克斯对莱茵哈鲁特倾诉自身感情的瞬间。

  ——为什么又是这样?又随随便便地决定跑到危险的地方去?莱茵哈鲁特也只是个普通人吧!

  他不明白莱茵哈鲁特,不晓得男人那异常的特性。唯一知道的,只有被抛下的寂寞。莱茵哈鲁特不会理解的吧。那个男人是不会有共鸣的。因为他永远坚持着去做最正确的事,哪怕会碾压到他人的心。

  那么我呢。

  我忽然想道。为什么我会对尤里乌斯发怒的样子感同深受。我的内心深处究竟在对谁表达着热烈的、仿佛能让人蒸发的愤怒。

  像被感染了那份寂寞,我也闷闷不乐起来。

  ——因此,听到电梯声响时,我的反应慢了半拍。

  「好像是快递来了。」

  瞄了一眼监视器,菲利克斯像是要从这令人窒息的环境里逃出般,主动离开了房间。

  我下意识跟着瞄了一眼,是快递送件。对方戴着安全帽,穿着黑色运动夹克,拿着扁扁的文件袋。能看出是个前凸后翘的女性。我又看了下旁边的大楼,至今没有什么动静。

  算算时间,已经过了上次尤里乌斯给莱茵哈鲁特传递消息的时间点。

  「……我是白痴吗。」

  盯着画面,突然意识到了至关重要的点,我毫不犹豫地冲出房间。

  然而,已经晚了。

  察觉到那个人影的熟悉之处时,已经晚了。

  意识到我和莱茵哈鲁特的行动让敌人改变了行动时,已经晚了。

  映入眼中的,是被刺穿身体倒下的菲利克斯的身影,以及,快递员装扮的女杀手。

  「——哎呀,天使的邀请函来了,你愿意代他来签收一下吗?」

  漆黑的杀手轻轻转动手腕。

  甜蜜的声音伴着鲜血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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