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盡食慾

7

多次转乘后来到莱克蒙西市，一下车就闻到了鲜花的味道。
之前的转乘点孤立在城市外。设施简朴的站台旁只有零售食品店。因为便宜，身为垃圾食品采集器的我几乎吃了个遍。其中烤肉土豆条很有感觉，可惜不是中空的。奥托被我推荐了几包后，表示再也不想吃了。
多么可怜。他似乎有些害怕列车，经常食不下咽，嘀咕些「会飞出去的」这样的话。
以前路上驰骋的是龙车。与动物沟通得好，人能够上天入地。奥托为我描绘了驾驶龙车穿过溪谷森林的画面。他害怕列车，更多的是不信任。毕竟是马妖怪变成的奥托，一离开同类就会觉得寂寞。
从古早以来的从者，面对变化万千的世界都会觉得不知所措吗？
我想了想神龙波尔加尼卡那派早已天人合一，任凭世界变化我自逍遥自在的姿态，应该是奥托的精神太过纤细的缘故。真可怜。
我想要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却被奥托满脸惊悚地跳开了。
路过的大部分城市，入城都需要通关文件和检查。和我的认知差不多，若非特例，刀具和火种都不能带入。
「虽是聊胜于无，若出行时被阻拦，就自称是我的门客吧。」
厄休拉小姐只是无意般地提起，并交给我们的信封起了很大作用。奥托起初是打算以旅行商人的名义往来城市，但却被对方笑着阻拦。这地方对商人的财物查得特别严格，那是经历几次入关检查时我们注意到的。
奥托本想买本王国史，却发现多年演变下通用文字已经变得陌生，不得不先买了本各地文字研究的书紧急补习。我在学习上毫无造诣，但作为文盲招摇过市也会挫伤我的自尊。连菜单都看不懂就完蛋了，于是也跟着在列车餐桌上练习写字。
这回下车也算是从久违的紧张学习中解放，我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将溢满鲜花芬芳的城市气息吸入肺腑中。
鲜花之城，莱克蒙西，确实是货真价实。放眼望去以黄木制造的车站，点缀有绚烂缤纷的鲜花。美丽的花田包围着城市的瓦墙。风一吹扬起的花瓣仿佛要向上落入天空。
能看见特别为游客预留出的道路，如果能和喜欢的少女漫步在花海中一定是超级幸福而甜蜜的时刻。但我斜眼看向身旁的同行人，也只能唉声叹气了。
「我知道昴先生正处于年少气盛的时候，但能别总是想着女孩子吗……」
已经完全琢磨透我的所思所想，让人觉得有点可怕的奥托推着我的后背把我赶入城内。
因为连城里都处处可见鲜花的影子，仿佛要将城市吞入名为花的汪洋中，那些交错勾连的藤蔓一旦着火将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故。莱克蒙西的另一个标志性建筑就是以严密的规划分布在各处的防火塔了。一旦着火能迅速建立隔离带，汲取地下水进行灭火工作。这是奥托为我朗读的旅游指南上的说法。
满眼的鲜花乍一看确实新鲜，但久了很容易审美疲劳。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摊贩出售的鲜花口味果汁吸引。因为完全不认得花名，我凭感觉选了两款。将失去玛那的结晶石回收再加工制作的深绿杯子中盛了淡紫和淡粉两种饮料，看上去古怪，闻起来却别有清香。
我带着饮料去找奥托，把小粉红塞到他手里。他正按照惯例从报亭购买报纸研究最新的消息，完全没注意接过就喝了。
交通便捷意味着通讯发展。虽然现在还没有手机那么方便的通讯设施，但借助交通传递情报的途径很多。报纸取代布告成为消息扩散的新方式。就算看不大懂，奥托也孜孜不倦地将钱用在这地方。
当然，这不意味着奥托是只进不出。他不知以什么门路混进了个商行。在旅游期间干倒卖的老本行。虽然受限于行李，只是小买卖，却一副要把自己的生活费赚回来的架势。
我也考虑过是不是该自己想办法赚钱。但我没商业头脑，真赚钱就只能给店家长期打工。没出息得让人想哭，不知道神龙愿不愿意支付薪水。
「诶……？」
我正一边痛哭自己的没用，一边大口啜饮清香甜蜜的花味饮料，就听见奥托发出一声令人在意不得了的惊叹。
凑过头去，发现背后有位少女也好奇地探头过来。她捧着花篮一副城市女孩打扮，一头赤发垂到腰际热烈如火。那双仿佛收容天空的蓝色眼瞳里写满了好奇。我忍不住给她让出位子，拍了拍手。
「好咯，接下来有请奥托大师为我们分析今日局势。」
「能别这样吗？超丢人耶！」
奥托吓了一跳，抬眼发现赤发少女在看时，整张脸都因膨胀的羞耻心而涨红。还好除了她以外没有路人在意这边，否则奥托指不定会恼羞成怒地把报纸卷成纸筒朝我打过来。
说着「真是的」奥托捂着额头吞下火气。他将报纸折好给我解释起来。
鲁古尼卡王国现在也不太平。因为据说靠近西方的霍星伯爵手下聚集了一批优秀工匠，研究出能瞬间毁灭一个领的毒弹。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但同时就在前天，罗兹瓦尔侯爵称自己也弄出了可以与其匹敌的剧毒结晶。说不定会演变成类似于相互毁灭保证的局面。
听完以后我只能撑着下巴感慨句「这都是什么鬼」歪过头去问中途就开小差的花女「你觉得呢？」。不出所料她瞪大眼睛露出「刚刚有发生什么吗」的茫然神情，显然是得了失忆症。
对于一点都不靠谱的听众，奥托也只能无奈地以手洗面。将小粉红饮料一饮而尽后，他颇有气魄地呼出一口气。远远地仿佛能闻到口臭。
没等我逃开，奥托就指了指花女问我：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非常纯洁的男女关系的情况。人家才没有勾花惹草，不要随便嫉妒哦。」
我故意扭扭捏捏地说道，让奥托感到一阵作呕。他面目狰狞地看向花女，把对方吓了一跳，差点就往我背后钻了。还好她没有，否则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摊开手。
「只是偶然的听众对吧？」
「嗯，因为我看不懂这些字呢。」
听见我的反问，花女微笑着承接下来。原来文盲不止我一个，不禁感动地落泪。
花女被我的热情吓得怔住。奥托连忙摆手向她解释「这只是他一贯发作而已」才勉强让花女放心。她拍了拍胸口。
「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
「只是跑来旅游而已。」
「为了拯救受苦受难的人民。」
我对花女比出大拇指，露出的牙齿上感觉有白光一闪。这时奥托却突然揪住我的领子，他凑在我耳朵边上吼「以后能把自我介绍的部分全都留给我吗！能吗！」我耳膜发疼，只好屈服于暴力之下。
花女抿着嘴唇有意思地看完我们的闹剧，然后用一只手拎住花篮，一只手抚按飘扬的赤发。
「那么，是为了解决博罗多街的幽灵而来的吧？」
我和奥托面面相觑。
显然不是。我们是为了解决神龙委托而来。而神龙委托的是解决商路上的强盗集团，跟幽灵没有半毛关系。不过——
「嗯，没错就是这样。」
因为听起来很有意思，我仰起头应了下来。

8

「你居然不否定我？」
寻找博罗多街的幽灵时，我突发奇想问奥托。按照以前的经验，他早就应该跳起来了。
奥托扶了扶帽子看向我。
「一路上都有过多少次类似的事了啊。」
「那也就是帮忙寻找猫猫狗狗的程度而已。能接受神龙那混蛋的委托，却不帮助遇到麻烦的人很奇怪吧。」
说是抗议也不为过。随随便便就把人从原本的住处拉过来。就仿佛蛮不讲理的神明一样决定别人的人生。「我才不要那么做！」之类的抗议对神龙那般存在是毫无用处的。要把我当做是代为执行恩典的代行者，那在人们祈求神龙之前，率先将需要祈求的悲伤全都扫除即可。别让人走投无路到求龙，这就是我的报复法。
不知道我的所思所想，但奥托仍是微微笑起来。他肯定有所误解。尽管有误解——
「所以，昴先生不会错过幽灵街的。」
——却依然能解读我的做法并站在我这边的话，放着不管也可以。
露出坏小子才会有的无耻笑容，我朝他招招手。
「你对我了解得吓人，该不会迷上我了吧？」
「越了解越不会迷上你吧，昴先生。」
「说得也是。」
我点头承认。只听见奥托叹气的声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