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盡食慾

9

依稀听见了声响，下一刻什么东西压了上来。
是抱枕吗？昴迷迷糊糊地想着刚要伸出手——
「哎呀，这样无害的脸，真想切切看。」
即刻，意识就清醒了。
睁开眼，面前是艾尔莎放大的脸。昴揉了揉眼睛，抱怨着「别吓我啊」就要起床时，听见艾尔莎微笑说：
「现在已经是阳日五时了呢。」
「阳日五时……也就是十一点，是够晚的。」
昴打了个哈欠爬下床。生活在山洞里时，他过的是和日本一样日夜颠倒的日子，反正也看不到阳光毫无心理负担。换到这里还是调整下生物钟比较好吧。他擦着脸离开洗手间，艾尔莎已经离开，取而代之佣人正垂首等在门口。
「以后八点，阳日二时来叫我。」
他对佣人做出吩咐，看见对方点了点头后，昴继续询问道：
「你们以前采购是你做的吗？不是你啊……对了，你以前负责什么？」
佣人用实际行动回答昴的问题，带他离开主卧，恭敬地候在书房门口。推开门书桌上堆放了没见过的文件和包裹。探头看了下果然认不得上面的文字，似乎是被称为ha文字的类型。
「文书整理吗……」
这就是他遭受异常严格训练的理由吧。很难想像魔女教徒会把时间花在日常工作上。他们不在意自己的生活水平，只一心为了达成目标而前进。所以购买奴隶完成日常工作是很正常的。
昴和上一轮回一样指挥佣人写下五十音的对应文字，让他去把早饭拿到书房里来。
i文字似乎不用于正式书函，但寄来的信件上倒有不少是以i文字书写的。利用对照表，昴将信件内容念了出来。
「一直以来承蒙照护……不，是照顾吗。鄙人对发生在……陆，落，洛斯提，罗斯提亚吧……的悲剧表示遗憾……按之前约掂，约定的价格，从您的莫园……莫园？墓园吧……购买土地……」
那家伙居然是干这活的啊，昴挠了挠头，正好佣人走进来。早饭是揉好的馅饼，放了异世界的特殊香料，闻上去有股奇妙的香味。昴用摆在餐盘旁的湿毛巾擦了下手，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佣人说：
「你和以前一样处理这边的文档就好了。我不是很懂这种事，也看不出你做得好不好。不过如果你对我有异心，我会发现，那就不得不处理掉你了。」
昴不得不依托于魔女教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没有稳定的赚钱途径。将斯托尔的财路占为己有，昴决定心安理得地开始自己的生活。不过首先得将培提先生拜托的工作完成。
两口三口地将馅饼解决掉，昴凑过去看正在待客桌旁涂写的佣人。提笔和落笔的地方有特别的停顿，虽然是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却硬生生地让人产生了优美的感觉。昴忍不住咂了下舌，自己吃饭的功夫，佣人已经将新增的文件处理了一半，不仅如此，他还在一旁的白纸上写着什么。那是i文字书写的，昴扫了一眼：
「月初余额……不，等一下后面那个是数字？」
佣人歪了下头看他，然后提笔在空白处依次写了九个字符。看来那就是数字了。昴琢磨了下，那和阿拉伯数字挺像的，就有些笔画感觉别扭。
「余额，三千三百四十七……圣，圣金币？」
忍不住呛了出来，昴蛋疼地看着纸上的数据。在他的印象里，自己曾经宝贝的手机，被判定是罕见的『流星』也不过只值二十枚圣金币。狐疑地扫了一眼昴，佣人在纸上刷刷写道：
「大人……难道，是……贫，平民……不好意思啊，我是穷光蛋出身，不是很懂你们的金钱观。」
不，仔细想想自己的手机在现实世界只值一万五左右的日元，翻上一百五十倍也只是二百二十五万日元，买不起市区的房……根本不能这么算吧。毕竟『流星』是奢侈品。昴正叹息着，发现佣人又在白纸上写起来。
「嗯？你在写什么？斯托尔大人……战斗，不行，为……魔女教……提供资金。啊啊原来如此，这不是私有收入而是活动资金吗？是每月定期缴纳，还是有需要一口气提供？」
对昴的问话，佣人停住笔，先后比出一和二的手势。看来是平日缴纳收入，等魔女教展开特殊活动时还要补足资金的类型。
昴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缓缓总结情报。斯托尔是提供活动资金的商人，以收缴租金和经营墓园为主要收入来源。并且在与商人交际的过程中收集情报。
「财产是收纳在哪里来着？」
佣人手指了指隔壁，将墨水瓶盖上盖子，站起身来要带路。昴看了看离开墨水瓶后就没办法好好书写的羽毛笔，不禁皱起眉头。
「没有更方便携带的笔吗？」
昴暗示着水笔或圆珠笔的代替品，但佣人却只迷惑地歪了下头。他这么精明聪慧都不知道，看来这世界没有那么方便的东西。
如果非得用墨水不可，也得弄个方便携带的装备吧。比起费了很大劲才能看懂、很大程度上要靠心电感应的手语，尽管昴现在对i文字还不熟悉，也依然方便得多。
脑袋里依稀勾勒出理想的样式，昴一边盘算着一边来到主卧。佣人从衣柜里取出原主人的衣物，再取出充当衣柜底板的木板，从后面的墙里拉出一个铁制的箱子。
哦哦，这就是异世界的保险柜吧。在心底呐喊，昴将手捏成拳头。只见佣人将手搭在保险柜上闭起眼睛，伴随轻轻的「咔嗒」一声，箱子的盖子自动弹开。露出里面闪烁银光的圣金币和一个信封。
「这是……？」
昴看着那信封。佣人从怀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条，上面写着「地契」的i文字。然后他恭敬地将信封交给昴，起身垂首以标准的姿势站在一边。说道地契，昴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东西。
「我对奴隶制度不了解，有卖身契之类的东西吗？」
佣人的眼神飘向书房，昴阻止他要返回书房的举动，指向摆在屋内的箱子。
「你是记账的吧？先拿出你们一般采购时需要用到的金钱。待会儿和我一起去附近的村子买东西。当然你这衣服太难看了。你用那家伙的衣服将就下，去书房继续处理公务，我帮你稍微改改。」
一口气将心底的打算说完，昴抱起手臂看着佣人。他愣了愣，然后深深地对昴鞠了一躬，取了十五枚圣金币，把箱子收纳到墙里，放好木板取出一件长袍后，关上衣柜门开始脱衣服。
昴坐到床上看着佣人暴露在自己眼前的后背，现在能分辨出来了。那烙印所印的无疑是斯托尔的名字。那是所属权的象征。另一方面，他的身体消瘦到让人看不下去。惨白的肌肤上能看见病态的青色血管，仿佛直接贴在骨骼上，勾勒出肋骨的样子。纤细的手臂看起来会被轻易捏碎，但依然蕴藏有力量。
佣人把衣服放在床上，系好长袍的腰带，对昴行礼后离开屋子取来针线，再度退出了卧室。
「呼……」
昴看向针线包，线已经穿过了针孔。连这种地方都周到得让人感到可怕。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用剪刀拆那缝得无比蹩脚的线。以前将缝纫当做兴趣的昴，虽然做不到缝纫机的水平，却也能精密地缝合布料，甚至有转职当外科医生都不用学习缝合的自信。
可以的话，希望能看见她穿上自己设计的服饰。那一定会是犹如鲜花般娇嫩，犹如露水般清澈，犹如珍珠般耀眼，令人心潮澎湃的姿容。光是想想昴的胸口就漾起幸福的波纹，遗憾的是那只能是梦里的情景了。他的水平还没有高超到能担任裁缝的程度。
王族相关的人。昴又想起昨晚与艾尔莎的对话。如果是那样地位超然的贵族大人物，想巴结奉承的手艺人肯定数不胜数，只是业余的昴就更不用肖想为她亲手制作服饰了。自己能为她做什么呢？怎样才能接近她身边？怎样才能让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怎样才能让她记住自己？昴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描绘心爱之人的身影。她含有微笑的唇角，载满忧虑的面庞，还有——看待陌生人时冷漠的视线。
「一定要取回来。」
抬头凝视虚空，昴呢喃着用剪刀裁断了手中的线。

TBC.